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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樹龍 :心鏡映照的世界

2025年03月05日 00:51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03月05日 00:51

  讀《紅樓夢》至黛玉葬花,忽覺這姑娘手中捧著的不僅是花瓣,更是一面映照世相的鏡子。她在大觀園裏的悲喜起伏,揭示了亙古不變的生活真諦:境由心造,聲隨情遷。當我們學會擦拭心靈的鏡面,便會懂得——心靜時,喧囂亦是寧靜;心亂時,寂靜亦是喧囂。

  初入賈府的黛玉,恰似一泓清泉。初春的沁芳閘旁,婆子們的談笑如市集般喧嚷,她卻能從鼎沸人聲中辨出落花觸水的輕響。眾人只見她拾花入水的雅趣,卻不知這少女正用新奇的眼光丈量世界:三五個粗使丫鬟追打嬉鬧的腳步聲,在她耳中化作輕快的鼓點;王熙鳳珠釵搖曳的脆響,倒成了打量這深宅的韻律座標。此時的黛玉,恰如初試新硯的文人,帶著探索的欣喜研磨生活,縱使身處陌生環境的喧囂,亦能品出詩意。這印證著:當心靈澄明如鏡,喧嚷不過是人間煙火的註腳。

  然情絲暗系寶玉後,瀟湘館的竹韻竟成煎熬。秋夜本應靜好,黛玉獨坐紗櫥,往日助眠的竹葉沙沙聲卻催生萬千愁緒。金釧兒一句“金玉良緣”的閒話,讓穿廊而過的風聲都似裹著譏誚。最諷刺的是重陽詩會:滿園姊妹吟哦歡宴,本是文墨雅事,她卻因瞥見寶玉與寶釵共賞詩箋,生生將“口齒噙香對月吟”聽成刀劍相擊。可見當心湖泛起波瀾,再清越的絲竹也成穿腦魔音。這正應了禪語所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但轉機總在心意相通時。凹晶館聯詩那夜,黛玉與寶玉偷溜出宴席。遠處戲班子的鑼鼓震天響,近處婆子尋人的燈籠晃如流星,這對知己卻在池畔石磯上,就著粼粼波光續寫“冷月葬花魂”。此刻的喧囂彷彿化作水墨畫的留白,反襯出靈犀相通的靜好。這般情境,恰似蘇東坡夜遊承天寺:市井喧嚷中自存空明,只因心有相照的暖意。

  縱觀黛玉的心路歷程,恰如錢鐘書在《談藝錄》中所言:“觀物之鏡,實為觀心之鏡。”大觀園的聲浪從未改變,變的是映照聲音的心境。這讓我想起老家的茶館掌櫃,能在人聲鼎沸中聽清紫砂壺的松風鳴唱;也念及地鐵裏捧書靜讀的白領,任憑報站廣播轟鳴,仍守著方寸安寧。反觀某些住山居別墅的富豪,卻常抱怨鳥啼蟬鳴攪了清夢。

  菜根譚》有云:“簾櫳高敞,看青山綠水吞吐雲煙,識乾坤之自在;竹樹扶疏,任乳燕鳴鳩送迎時序,知物我之兩忘。”黛玉若能參透此道,或許不必淚盡而逝。但正是這份未能超脫的執念,讓當代讀者照見自身:我們何嘗不是在大數據時代的喧囂中,時而享受熱鬧,時而渴望逃離?其實治癒焦慮的良方,不在遮罩聲響,而在修煉心鏡。

  暮春時節重讀紅樓,忽覺黛玉葬花處飄落的花瓣,皆是叩問心靈的請柬。當我們為環境所困時,不妨憶起瀟湘妃子的啟示:拭淨心鏡,則市聲可譜曲,蟬鳴能入詩。畢竟,真正決定世界喧靜的不是耳畔聲響,而是心頭那汪清泉是否蕩漾——心靜時,喧囂亦是寧靜;心亂時,寂靜亦是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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