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謹程:華峰芳華‧鎮海晨鐘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02月22日 00:27
正是華峰海岸,一處適合登高望遠、思接千載的高地,一眼千里,一步千年。
回首向陸,鎮海宮的晨鐘驟然響起,向著眼前靜謐的村莊擴散開去。我彷彿看見,“代天巡狩阿爺公”的衣袂永遠保持著被海風掀動的弧度。不同於尋常廟宇的金身塑像,那十幾尊沙崗鄉民共同供奉的海神,雙眸閃爍著智慧與凜然的光芒,眼窩裡沉澱著數百年的風暴記憶。晨光中,“王爺船”靜靜停泊在船王公館側畔,如向大海獻祭的青銅器。恍惚間,我望見元代的漁火在供果間明滅,那些被新代巡衣袖撫平的驚濤,都化作簷角銅鈴裡搖晃的光芒。
文博兄說:鎮海宮,有故事。它始建於元末,時稱樹王公宮。相傳,古沙崗茂密的森林在“沉東京”的時候變成一片汪洋,被淹沒的“樹神”不甘沉睡海底,便托身於一棵樹頭,樹頭經常在夜間閃爍發光。這天,樹頭突然祥光四射,一老者隱約出現在五彩奪目的光圈裡。觀者的人立即跪下朝拜,爾後將這閃爍發亮的樹頭雕塑為樹王公神像,並建小廟供奉。
純展兄接著說:清順治二年(1645),深滬灣海面駛來一艘王船,隨風鼓浪,停泊沙崗寮海濱。人們上前圍觀,見船中供設神位,居中供主神,左右列配神,共12位王爺尊神,威儀肅穆。翌年,地方人士認為巡狩不是常駐之神,便設壇祭拜,跪送王船出海。忽然風轉雲回,王船調轉航向,駛回沙崗海岸,徘徊不前。如此反覆數次,王船於是長住此地,永鎮海疆。
腦海中遂浮現鎮海廟會的盛況。從四月初一開始,如潮的信徒入宮朝拜,坐日伴駕,坐暝守夜。一直延續到十八日王爺誕辰,最多時每日有數萬人。民俗藝陣、歌舞雜技、梨園高甲,通宵達旦上演。風味小吃、遊藝項目,應有盡有。此時,戲台上演的應是新編高甲戲《鎮海謠》,當滔天海浪向著王船湧來之時,我突然讀懂神人默契的終極密碼——那尊被海風蝕刻數百年的海神王爺,早將魂魄化入鄉民信仰的血液。正如供桌上永不乾涸的茶盞,盛著的從來不是神明的甘露,而是一代代華峰人用艱澀命運釀造的清醒。
文博兄帶著我走進鎮海宮大殿。他說:以前的華峰是窮鄉,經年累月與沙抗爭,與沙博弈;沙進我退,沙退我進。栽刺固沙,圍菅防沙,在沙裡刨食。
這是一段我所熟悉的歷史。那些曾經的貧困與苦難,時至今日仍能引發每一位村民心頭的沉思。那些在風雨中艱難求生的歲月,早已化作了村莊的共同記憶,成為每一位華峰人血液中的一部分。然而,正是那些苦難的歲月,鑄就了今日村莊的富足與和諧——曾經的苦難早已被打磨成了智慧,而那些堅韌的精神。
我試著問:將這些苦難與歡欣,寫下來,成村志?
文博兄與純展兄異口同聲說:寫下來!
我彷彿已經看到:一部厚重的《華峰村志》,是歷史的見證者,也是文化的守護者。它不僅記錄了過往的痛苦與榮耀,更承擔著傳承和啟示的責任。每一行文字,都是村莊文化的脈搏,每一段故事,都是華峰人歷史的印記。在這片土地上,歷史與現實交織,苦難與富足共生,而這一切都將在村志的冊頁中,找尋到自己的位置。
供案前的二維碼突然發出“嘀”的輕響,最新一筆功德款來自菲律賓馬尼拉王彬街的沙崗寮魚丸店——原來神明與子民的契約,早已寫在比太平洋更遼闊的歸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