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重走故地

　　隨著年歲的增長，這幾年，我心裡一直有一個念想，有機會回國的話，一定要重新去走訪我生命中發生過的事情的一些地方。

　　在我有記憶的時候開始，每年春節期間，父母親必定帶我去安海給一個叫李文忠的叔叔拜年。這個拜年的習慣一直延續到我考上大學後才結束。

　　安海，它有一座舉世聞名的石橋，叫五里橋，大名叫安平橋。因為橋長2255米，是五華里，所以大家都叫它五里橋。如今，這座有著800多年歷史的古橋已經成了文物保護單位，政府在安海這一頭建了一個公園，坐在公園的石椅上，遠眺遠處，現在五里橋以及附近的海灣，沒有了往日的商賈來往的喧囂，寧靜的海面更像一個人工湖。我踱步在五里橋，心緒回到了孩童時的當年：

　　那時，父親踏著外公外婆回鄉帶來的鳳凰牌自行車，馱著我與母親，前面自行車的手把上總會掛著一些土特產，從石獅來到安海，那時沒有柏油路，路上汽車稀少，偶爾一輛汽車駛過，總會刮起一陣塵土飛揚，母親便會伸手捂著我的鼻嘴。一碰到上坡的時候，父親便下了自行車，母親也下了車，跟在父親的後面，時不時地叮囑還坐在後座上年幼的我要抓好前面椅座下的兩個彈簧，免得摔下。其實從我記事開始，我就是父親的跟屁蟲，父親自行車的後座是我的專屬VIP座位。

　　每次到安海拜年的時候，總是我與父母親三個人，李文忠叔叔的太太在安海醫院工作，他們住在醫院職工的宿舍裡。每次我們去的時候，總是上午離開家，中午之前到達叔叔家，大人們在聊天，我就在一邊安安靜靜地坐著，下午便打道回府。後來，大概哥姐們長大了，家裡不只是父親一個人有收入，我們去安海的時候，便搭上公車了，我也經歷了從坐車不用買票，到買半票，直至買全票的過程。

　　長大後，母親告訴我每年正月我必須去安海拜年的緣由，因為安海醫院是我的重生地，李文忠叔叔夫妻倆是我的救命恩人。

　　當年，在經過安海五里橋的時候，我已經沒有了呼吸。

　　那一年正是“文革”“文攻武鬥”的時候，“114”那一天，石獅“八二九”與“紅色”正大動干戈，甚至炮火相對，石獅的各行各業完全劃上休止符。那天，才九個多月的我上吐下瀉，已經進入脫水的狀態，母親找到了在醫院工作的鄰居顏醫生，穿著睡衣的顏醫生來到我家一看，顧不上回家換衣服了，馬上吩咐父親踏著自行車到安海醫院，讓在醫院工作的李文忠叔叔的太太她們先準備好急救事宜，隨後，顏醫生抱著我，與母親一起雇了一輛雙座的自行車，也往安海出發。

　　在我小時候，母親就告訴我當年我們抵達安海醫院的時候，早於在等候的醫生拿起聽筒後，就宣佈我已經死亡，是顏醫生不放棄，堅持讓護士幫我掛上氧氣筒，再進入病房的，吸過氧氣之後，過了一會兒，我有了呼吸，又活了過來。

　　在我離開故鄉的那一年，我母親照例跟我到顏醫生家給她拜年，言談中，提到了當年顏醫生的堅持。顏醫生才告訴母親，其實，當時，當自行車經過五里橋的時候，我已經沒有了呼吸，只是顏醫生不敢告訴我母親而已。

　　母親還告訴我，當我復活過來的第二天早上，她去一座觀音寺拜拜，當天晚上我的病情又有反覆，肚子脹，凌晨時分，她在彷彿中，看見白衣觀世音菩薩來到我面前，用手撫摸我的肚子，母親想要睜開眼睛，卻怎麼張也張不開，而在這之後，我康復了。

　　看著我腳下這座小名比大名叫得響的古橋，再聯想到我自己也是小名比大名被別人叫得多的人，不禁一樂。

　　離開五里橋，回到車上，我告訴載我們來安海的朋友阿育說我要去觀音寺拜拜，朋友打開車上的導航，卻找不到“觀音寺”。

　　那天當我告訴我一個有神通的老同學說，我要去五里橋的時候，老同學突然告訴我要記得去安海觀音寺拜一拜。

　　阿育讓我們不用擔心，說他曾經去過這裡的一個安奉觀世音菩薩的道場，只是忘了它的名字。只見幾分鐘過後，車子就經過安海醫院，觀世音菩薩的道場就在離安海醫院不遠的地方，原來它就是大名鼎鼎的龍山寺。

　　這是一座建於隋朝年間的千年古剎，當我們在點燃香燭，舉起高香向上的時候，剛剛在五里橋時，還驕陽似火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們冒雨跳進大殿，跪在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面前，感恩觀世音菩薩當年的救命之恩。由於下雨的緣故，我們便沒有繼續遊玩的興致了。出了山門，雨漸漸小了，當阿育開動汽車的那一瞬間，雨停了。

　　我知道那是觀世音菩薩讓我在五十幾年之後再一次沐浴到他的甘霖雨露，讓我一如既往地做個予人溫暖的人。(10/06/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