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來:令人唏噓不已的愛情 ——讀《迢迢牽牛星》

　　《迢迢牽牛星》是《古詩十九首》中的一首。詩文如下：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劄劄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從《迢迢牽牛星》這首詩可以看出，河漢女對牽牛強烈思念而又無奈。這首詩還沒有說到牛郎織女他們是夫妻，但牛郎織女的故事逐步趨向於定型，也許就是從這首詩開始的。

　　牛郎織女的名稱最早見於《詩經•小雅•大東》：“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彼牽牛，不以服箱。”詩中牛郎被稱為牽牛，但詩中的牛郎和織女只是星星，還沒有擦出愛情火花。西漢時，牛郎織女被描述成兩位神人，班固(32年－92年)的《西都賦》中曾有描寫“臨乎昆明之池，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涯。”指昆明池兩邊的牛郎、織女雕像，儘管未見有兩星相愛的相關文字，但牛郎織女已從天上來到了人間，而且被隔在了湖的兩邊。也許是時間的推移，人們不斷地想像和補充、加工，使得牛郎織女之間才逐漸地有了情愫。而《迢迢牽牛星》就是傳下來的借此傾訴情感的佳作。

　　東漢人應邵(約153—196年)，編撰的《風俗通義》，其中有一段記載：織女七夕當渡河，使鵲為橋，相傳七日鵲首無故髡(kūn，指剃去頭髮)，因為梁以渡織女故也。(見《歲華紀麗》) 這表明，在當時，牛郎織女以喜鵲為橋的七夕相會，有了清晰的脈絡，已在民間廣為流傳，並融入了風俗之中。在可以見到的文字記載中，最早稱牛郎織女為夫婦的，是唐代李善為南朝梁代文學家蕭統主持編撰的《文選》作注時，引了曹植《九詠注》說：“牽牛為夫、織女為婦，織女牽牛之星各處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會。”這時候，牛郎織女已由天上的兩顆星宿，成為了每年七月七日才得以相會的一對夫妻。

　　定型後的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是我國四大民間愛情故事之一(其餘為孟薑女哭長城、白蛇傳、梁山伯與祝英臺)，說的是天上的織女星和牽牛星，他們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可是，天條的律令是不允許男歡女愛的。於是，王母將牽牛貶下凡塵，令織女不停地織雲錦以作懲罰。一次，幾個仙女得到王母允許去人間碧蓮池一遊，她們邀上苦悶的織女一同前往。這樣，在一頭老牛(金牛星)的幫助下，牽牛織女得以相認並結了婚，之後他們男耕女織，相親相愛，日子過得非常美滿幸福，還生下了一雙兒女。織女的祖母王母知道後，派天兵天將將織女捉回天上，而牛郎則披著已故老牛的牛皮，用一對籮筐挑著兩個兒女追趕上去。惱羞成怒的王母看到後，拔下她頭上的金簪，用金簪在牛郎和織女之間劃出一條波濤滾滾的天河，讓他們而無法靠近。望著隔在天河兩岸有情人和孩子們聲嘶力竭、催人淚下的哭喊，王母稍有所動，便同意讓牛郎和孩子們留在天上，每年七月七日，讓他們相會一次。所以，到了每年的農曆七月七日，就會有無數的喜鵲飛過來為牛郎織女搭橋，讓夫妻倆得以在鵲橋之上團聚。

　　回頭看《迢迢牽牛星》這首詩，它描述就是織女的相思之悲苦。詩一開頭，直接就把讀者帶到了“現場”：織女一邊在織布，一邊在思念著心上人，她想著的牛郎和她相隔天河但無法過去，因此那也是很遙遠的了，這就是“迢迢牽牛星”了。織女不斷地織啊，她細長而白皙的手，來回擺動著，織布機劄劄有聲。可她一心想著心上人，她編織的是思念、哀怨和盼望，雖說她整天在織布，卻也織不成匹，實際上很多時候她只是撫弄著機杼，她哪里有心織布啊，時不時眼淚又像雨水一樣滴下來。

　　天上畢竟與人間不同，天上的清虛似幻的江河與大地上的江河也不一樣，於是詩人的慨歎道：“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那阻隔了牽牛和織女的銀河看起來又清又淺，牽牛與織女相距似乎也並不遠，看這一水之隔，日夜相思的美麗女子可以含情脈脈默默凝視，卻又欲語不能，無法訴說心中的柔情和苦楚，怎不讓相思的人肝腸寸斷、淚如雨下。

　　這裏的“盈盈”指女子儀態的美好，如古詩十九首中的《青青河畔草》：“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織女也即河漢女，乃超越凡塵的美麗的仙女，其美麗的容顏也會映照在清澈的天河之上，這就是“盈盈一水間”的意思。“脈脈”，即兩眼凝神，要向別人訴說心曲的樣子。這首詩可以看作是一共十句，其中六句都用了疊音詞，即“迢迢”、“皎皎”、“纖纖”、“劄劄”、“盈盈”、“脈脈”。這些用語看似信手拈來，實則是清水出芙蓉般的清新自然。這些疊音詞更使詩句充滿了韻律感、節奏美，而且讓人讀後感到詩中人物感情十分細膩、生動而且傳神，其情景交融，所以讓人十分難忘。

　　這首詩看似寫天上的愛情，實際上未嘗不是人世間愛情生活的寫照。作者生活在凡間，作品就不會離開現實的基礎，所以說，此詩實際上是借天上的愛情來描寫人世間的離愁別緒。在社會動亂時期，男子往往要從軍服役，情人或妻子不得已生離死別，而團聚就成了盼望和嚮往。有了東漢末年這樣的歷史背景，才會有這樣內容的詩歌出現。

　　這首詩的語句看似平常，但清麗、質樸，蘊含著豐富的思想感情，藝術手法完美，充分地表達了相思的人渴望團圓的強烈願望，尤其是詩作出來後，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逐漸成為了後來的經典，更使詩作具有了永恆的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