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母親葉蓁蓁女士百歲誕辰和父親蘇元川先生百歲慶生之際,我靜靜地追思父母在我身上留下的什麼樣的“烙印”,我又繼承了什麼?
我母親1920年5月出生於馬尼拉,外公葉天送是菲華翹楚葉清池的長孫,曾就讀葉清池倡辦的我市首個大專院校同文書院,受聘菲華木材大王李清泉創辦的中興銀行廈門分行任總經理。
我外婆祖籍南安官橋,是著名菲僑蔡淺(資深)的第四女兒,我舅舅葉克強身高185cm,是著名菲華籃球名將,我身高187cm,我弟身高183cm,我們三人都是遺傳蔡氏家族的身材高大。母親高中是一個人去香港讀真光女中,真光是一所英文中學,她為了惡補英語每天要背二百英文單詞,把胃都搞壞了。去上海聖約翰讀大學期間,日本鬼子來了,上海淪落,菲律賓匯款寄不來了,媽媽就去兼職做家教賺錢補貼生活費,她是高材生,四年的課程,她三年半就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了。其深厚的功底,成為她往後幾十年中不斷變換工作的保障。母親的業余愛好有彈鋼琴、排球和網球,我繼承了父母的“體育基因”,最終體育成了我的事業。
初二時,我已經長到1.8米以上,學校開運動會,母親給我做了件運動短褲,我很興奮,但卻鬧個笑話,我頭一天就早早穿上,第二參加800米長跑,走開一馬當先,可最後是捂著肚子跑完,原來是褲子松緊帶太緊,造成肚子漲氣,不過也首次站到領獎台,得個丙組鉛球第四。那年,八一游泳隊來廈招兵,我的身材條件和水中姿態合格,父母也支持,可惜後來因海外關系,政審不合格,但體育的萌芽己在心裡出土,後來,我參加籃球和足球訓練,一路走上奧林匹克之路。
母親在家是賢妻良母,在外是良師益友。對待子女言傳身教,“一碗水端平”,學習上嚴格要求,生活上百般照顧。妹妹鍾寧六歲時,母親就讓她自已種絲瓜,每天自已要澆水觀察什麼時候開花,開幾朵,雌性花要人工授粉,開花後幾天可以收割,一條瓜有多重,一株瓜一共收108條,什麼時候施肥等等全部記錄下來,從小學習觀察分析能力,記錄整理筆記等,她深深地感到:從小學習的態度和能力的培養,對她的人生起了十分重要作用。七十年代初,我母親可以出國到菲律賓探親,和離別二十多年的親人團聚,可她每次出國,在馬尼拉停留時間很短,總是顧念廈門這個家,迫不及待、不辭辛苦地為這個家充當“運輸大隊長”,每次返廈都帶回不少生活用品;八十年代初,我女兒出生三個月後,就搬離李家莊,母親總會在周末,帶點水果或點心來探望孫女,並且每個月給幾十元的營養補貼;92年我參奧運會郵展後,從西班牙返回途中,患帶狀皰疹,返廈後住第一醫院,母親當時己身患癌症,仍然隔三差五地從鼓浪嶼來探我,時而送來涼茶等;她考慮到子女中,只有我一人沒有出國學習、工作和生活,當時月工資只有幾百元,她生前就遺囑把五萬元人民幣留給我,這寶貴的財產繼承,讓我購得起政府分配的統建房,後來,房子轉讓,讓我獲得經濟起飛的第一桶金。
母親在師生中也有很好的口碑,她是個“全能教師”,大學畢業後在毓德女中代過課;“掃盲時期”任過教,僅在二中期間,就教過生物、數學和英語,有十分敬業精神,單從每天上下班就能看出,她總是抱著一大捆作業簿或考卷,拖著步履蹣跚的腳步,來回於校門和家門之間,她不會比別人少布置作業,也從不會沒批改作業,幾十年兢兢兢業業地從事教育事業;她秉承了葉家的樂善好施之德,禮讓好客之風,她對貧困的學生常予經濟上的幫助;對學習優良者總是及時給予激勵;對調皮的學生給予思想上的引領。父母同是二中教師,老教師中孫安達語文組長和一中教導處葉紱麒主任夫婦、呂良德英語老師(我們喜歡按他叫小孩的手勢暱稱他“不動”)夫婦,葉貽寬和林梅英老師夫婦,陳占湘老師夫婦,顏譯其老師(“顏總理”)、王秀懷等老師,年輕教師殷承典老師,傅孫頤和黃碧茜老師夫婦、林蓮芳老師、鄭南輝等老師,都是我家常客,父母總是以茶點待客,這時也是我們小孩高興的時刻,即有吃有喝,還能聽大人聊天。他們有時是來茶聊,有時是拜訪;有的是來集體備課,還有的是來請我父母當“紅娘”…… 許一心學友和球友的母親王雙游也是我父母同事,他父親許祖義先生曾任廈門市副市長,他爺爺許卓然和我爺爺蘇天賜同是泉州同盟會創始人,我們也算世交。小時候,有一年夏天,他家把廈門市李文陵市長的三位“千金”,推薦到我家度暑假,說明了我家的教育和生活環境被認可,後來,市長夫人蘇群部長成了父母的好朋友。八十年代時,外公己去世,母親把外公留下一點股票捐給日光幼兒園建一座幼兒游泳池。按文革當時的“理”說,母親絕對是“裡通國外”、“千金小姐”,可是,她人緣好,沒有被師生批斗。
聰明賢慧的母親,是位虔誠的基督徒,晚年抑郁成疾,上帝就在她73歲時幫她解脫,安息主懷。親朋、學生們送來的花籃、花圈,二排密密地排了五、六十米長,出殯那時,突然天降暴雨,人們說:老天也在哀悼這位慈母良師。
父親1921年農歷六月三十出生在鼓浪嶼。爺爺蘇天賜祖籍同安蘆山,是同盟會泉州分會財務股長,國民黨分裂後離黨,三十年代時,到鼓浪嶼行醫,曾任過三屆的工部局衛生委員,解放前返回泉州定居,也是位名醫。父親也算是個“干部子弟”吧,小時候調皮的他,受到父親嚴厲的管教,養成他倔強性格和逆反精神;我們四個子女中最調皮的是我,我同樣被沿襲了蘇家嚴厲的“管教”,也形成了倔強的性格和逆反精神。父親在泉州培元中學讀書時,和香港議員黃保欣先生,抗日戰士、地質專家、省僑聯委員王忠詩先生(他有百年傳奇身世,去年逝世)是摯友;在鼓浪嶼就讀英華中學時,是校足球隊的驍將和合唱團的知音。中學畢業後投考福建協和大學園藝系(福建農學院前身),後來拜師著名的農藝專家李來榮教授。1947年與我母親葉蓁蓁結婚,得一子蘇鍾人(我大哥)。父母結婚後,父親就在中興銀行任職,因李家欠職工錢,我家就搬進李清泉的李家莊(漳州路38號)抵債。
1949年6月,我就在李家莊二樓出生。解放前,外公全家隨中興銀行撤回馬尼拉,只有我母親一人留在廈門。父母在家院子建三間雞捨,創辦養雞場,引進優良種雞、孵蛋機等先進設備和飼養方法,我家的經濟來源依靠出售種雞蛋,父親的綽號“紅雞蘇”因此而得名,而鼓浪嶼的原住民更是無人不曉,不過,他不喜歡別人叫他綽號,有次,他聽見隔壁學校有學生在喊“紅雞蘇”,立刻翻牆過去,凶悍地追趕呼喊者,讓其嚇得不知所措。弟妹陸續出生,單靠養雞,經濟上仍是入不敷出,我媽的一些嫁妝陸續被當出,母親的鋼琴也沒了;不過,父親仍可繼續他的業余愛好踢足球,我記得有一次父親和世豪叔(殷承典老師的二姐夫)去中山公園參加足球賽,還帶我和哥哥同去,過後,又買了一雙新的足球釘鞋,可惜還沒能穿上就患腎炎。父親曾風趣地說:我這輩子得過很多病,腎炎、胃割除三分之二、肺炎、心髒病、癌症,就是沒有肝(閩南語肝與官同音)病,寓意:他不會當官。他那剛直不阿,不會阿諛逢迎、拍馬屁注定當不了官,這點我和他如此相似。
1952年父親進入廈門二中任生物老師,一直到文革前,他是個一專多能(農、工、商)的人才,他執教畢業班時,二中高考生物科成績一直名列全省前茅;在五十年代中期,受市裡委派到海南島引種亞熱帶植物,西番蓮(現稱百香果)、咖啡等就是當時引種到我市的,並在我家也成功種植;在六十年代初困難時期,他為學校辦養雞場、養兔場和海滄鰲冠農場,讓學生有課余的社會實踐基地,又為學校創收。父母把家裡養的多種種雞,全部交給學校,以一斤種雞換回一斤老雞、病雞為條件。母親也夫唱婦隨,前往山東培訓、采購、押送種兔,在二中後山辦起養兔場,母親不怕苦、不怕累,起早摸黑地與學生們一同實踐,師生們共同留下不少美好回憶;農場裡的海蠣養殖更讓師生們流漣忘返,特別是那“黑耳”蠔收獲的季節。記得我上初一的那年秋天,父母親和哥哥都到學校農場勞動一星期,我要自個帶弟妹,在空蕩的李家莊二樓,每天晚上八、九時左右,我們手持乒乓球拍做為“武器”,從室內來到門口給前來陪伴的二中蘇國盛生物老師開門,每晚是那麼“驚心動魄”,但這都是父母給我們的鍛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