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问)吴士存:面对搅局者,合作为何是实现南海长治久安的唯一选择?
中新社海口9月29日电 题:面对搅局者,合作为何是实现南海长治久安的唯一选择?
中新社记者 王子谦
今年以来,美国有关南海动作频频。美国国务卿布林肯7月曾就所谓“南海仲裁案裁决”出台五周年发表声明。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先后访问东南亚三国,副总统哈里斯8月访问新加坡和越南,布林肯还连续参加5场与东盟有关的部长视频会议。
美国盟友也加紧在南海进行军事活动。英国“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编队进入南海,进行所谓“航行自由”行动。
中国南海研究院创始院长吴士存近日接受中新社“东西问”独家专访时表示,美国的南海政策与行动,以及美国盟友在南海的军事行动,将成为南海形势恶化的不稳定因素。南海周边国家应本着求同存异的原则,聚焦功能性领域的合作,才是实现南海长治久安的唯一选择。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英国“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编队日前以所谓“航行自由”为由进入南海。英国军舰为何要不远万里到南海“刷存在感”?
吴士存:英国此行并非简单的所谓“依据国际法穿越南海水域”,而是带有多重目的。
第一,以穿越所谓南海“争议海域”的方式向美国递交“投名状”。英国在南海问题上与美国相互串通早已不是秘密。从2018年“海神之子”号船坞运输舰擅闯中国西沙群岛领海,2019年1月与美军在南海开展联合军演,2020年向联合国提交涉南海问题照会,到今年3月就中菲牛轭礁渔事纠纷、所谓“南海仲裁裁决”出炉五周年以及此次向南海派遣航母,英国在南海问题上对美国可谓“亦步亦趋”。
从地缘政治的视角看,脱离欧盟的英国需要抱紧美国的大腿以避免陷入“外交孤立”,并同时搭上美国的“印太战略”便车重回世界舞台。被美国视为遏制中国“重要抓手”的南海问题,则顺理成章地成为英国的砝码。
第二,为其将海上力量投送到亚太地区投石问路。今年3月英国公布号称冷战结束以来最全面的《竞争时代的全球英国:安全、国防、发展与外交政策综合评估》报告,明确了向印太地区倾斜的外交、军事战略方针,也声言重新塑造其在包括南海在内的广阔印度洋-太平洋地区影响力。
第三,在重温殖民旧梦的同时挑战中国南海权利主张。南海承载着英国昔日的殖民旧梦,时至今日英国仍然对这段“帝国荣光”念念不忘。今天英国野心勃勃地提出将在南海及亚太地区保持常态化军事存在的愿景,无不暴露出其对早已一去不复返的昔日留恋与不舍。
中新社记者:您曾分析,2021年中美南海博弈的延续性和争端当事国间海上利益争夺的突发性,使南海局势前景不容乐观。美国高官前期密集访问东南亚,试图形成更庞大的“对华包围网”,您如何解读当下南海形势?
吴士存:我年初对南海形势的判断是由趋稳向好向动荡不安的转变。截至目前,受一系列因素影响,南海形势继续从“趋稳向好”向“动荡不安”演变,这一形势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并呈现出一些新的特点。
第一,美国主导的“南海安全多边主义”渐趋成型。美国有意将“四国机制”向南海延伸、扩大,拉拢英、法、德及某些域内国家配合,拼凑“印太版北约”。这些国家出于各自利益,都已成为美国在南海的“跟班”。
第二,美国“南海新政”呼之欲出。从目前中美军事博弈的紧张程度来看,美军将继续向印太地区部署优势兵力,包括无人机和智能化系统等新的作战能力,预计南海地区将是此次军事部署调整的重点。
第三,声索国以争议地区油气开发活动为主要内容的单边行动将趋于复杂化。随着菲总统大选日益临近,中菲关系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波折。
第四,中国倡导的海上合作和共同开发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部分声索国出于资源开发利益和海域主张最大化的考量,以“仲裁裁决”为由提出单方面主张,对中国倡导的海上多边合作和共同开发缺乏开展共同合作的政治意愿。此外,美国“南海新政”及其他域外国家以军事和外交手段在南海谋取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利益的做法,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沿岸国与中国合作的成本。
第五,法理斗争再度甚嚣尘上。所谓“裁决”五周年之际,美国、澳大利亚、日本、加拿大、菲律宾、越南等国家均发表声明反对和否定中国南海权利主张。部分别有用心的国家可能借势采取新的举措“炒热”所谓“裁决”。
第六,“南海行动准则”磋商可能出现“难产”。一是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等争端方开展磋商的政治意愿有所减弱;二是美国加快南海战略战术调整试图阻止“准则”磋商;三是中国南海硬实力上升并未导致软实力的同步上升,南海周边国家对中国仍心怀顾虑。
中新社记者:您对未来形势有何研判?
吴士存:第一,美国的南海政策与行动,以及美国盟友在南海的军事行动,将成为南海形势恶化的主要消极因素。
第二,在美国的怂恿及自身利益诉求驱使下,部分声索国将利用一切可能机会以单边行动巩固和扩大既得利益。
第三,未来中国与争端国、中国与东盟、中国与美国等域外国家之间围绕“准则”磋商的较量还将持续。
第四,中国与部分争端国之间的法理斗争。在美国的威逼利诱之下,某些声索国也会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和利用对其有利的窗口期在南海法理斗争中使出新的招数。
中新社记者:您在今年博鳌亚洲论坛年会南海分论坛上发言时说,南海合作是实现南海长治久安的唯一选择。面对南海新出现的不稳定因素,周边国家应如何应对?
吴士存:南海争议涉及岛礁数量之多,牵涉国家数量之多,争议海域面积之广,全世界绝无仅有,短时间内解决南海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要有长远打算。
面对新出现的不稳定因素,南海问题最终出路还是要回归合作,实现合作。当前南海合作还处于初始阶段,存在很多问题,各方对合作也存在一定顾虑,缺乏足够互信。
比如在渔业资源养护方面,中国在南海实行伏季休渔制度,但由于相关国家的反对和破坏,使渔业养护始终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同时,南海也是各类海难频发易发地带,但沿岸国间海上搜救机制缺失,也没有相应的搜救设施。中国与东盟国家应尽快把建立稳定和有效运行的区域海上搜救和人道救援合作机制提上议事日程,可首先从机制建设、设施部署与共享入手。中国作为南海最大的沿岸国家,具备岛礁基础建设的能力,具备给整个南海周边国家提供公共服务,尤其是海上搜救设施的能力,可率先做起来。
总之,南海周边国家应本着求同存异的原则,聚焦功能性领域的合作,推进南海生态环境、航道安全、渔业资源保护等议题的治理与合作。特别是针对资源衰竭和生物多样性退化、海洋塑料垃圾等区域性挑战,沿岸各国可借鉴世界其他地区海洋治理的成功经验,协商签订“南海环保公约”,建立促进南海可持续发展、打造蓝色伙伴关系的制度性机制。(完)
受访者简介:
吴士存,中国南海研究院创始院长、中国南海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东南亚南海研究中心理事会主席、中美研究中心(华盛顿)学术委员会主席、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研究院副院长、南京大学兼职教授、上海交通大学客座教授。吴士存是历史学博士,博士生导师、研究员,曾作为访问学者先后赴美国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问题研究院、美国亚太安全研究中心、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学习或进修,曾参加美国政府“美国外交政策溯源”等研修项目。1993—2000年,曾作为中国政府代表团和专家组成员参与中越北部湾划界谈判。
吴士存致力于南海问题研究近30年,长期从事南海史地、海洋划界、国际关系与地区安全、海南自贸港建设等跨领域研究,主持相关课题400余项。出版中外文著作30余部;并在国内外知名媒体平台发表中英文学术论文和时评文章30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