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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欣然:栗香滿秋

2025年10月03日 21:13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10月03日 21:13

  秋雨淅瀝,還未走到巷口,一股潮濕水汽裹挾著焦糖與堅果的暖香便撲面而來——是糖炒栗子。那香氣像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縹緲卻有力,瞬間穿透雨幕,將我引向它的源頭。它打破了秋日固有的寂寥,與空氣中隱約的稻穀清香、桂花甜馥交織在一起,在鼻尖上演著一場屬於這個季節的熱鬧。秋天一到,糖炒栗子鋪隨處可見,炒熟的果實個頭不大,製作過程卻極為繁複。

  年幼時,我常隨母親到集市批發新鮮板栗。栗子是母親精挑細選的,顆粒飽滿、大小均勻。剛摘的栗子水分充足,需置于通風處乾燥兩至三日,以便剝殼。這當口,母親已挑出堅硬耐磨的扁圓黑沙,這種圓沙磨損度低,炒出的栗子最為乾淨。

  為保新鮮度,母親天不亮就起身,接滿清水,洗淨板栗,在頂端劃出十字——這道工序難度最高,且最為耗時費力,名曰“開花刀”。我曾笨拙模仿,學著母親的樣子,嘗試劃出好看的十字,卻始終不得其法,板栗脫手躥出老遠,栗殼碎屑飛濺,惹得母親撲哧一笑。我不甘示弱,雙手叉腰,鼓著腮幫撅起嘴,抱怨道:“都怪我的刀太鈍!”說完拿起母親手中的刀再次嘗試。因操之過急,刀片只在栗殼表面留下一道細小劃痕,疼痛感隨之傳來,待回神,手指已被鮮血染紅。眼淚瞬間溢滿眼眶,母親停下手中活計,找來創口貼,邊包紮邊道:“為了這口甜,總要吃些苦頭。”我不再逞強,默默站在一旁。只見母親微微頷首,目光專注地落在指尖的栗子上,手腕輕巧一旋,刀尖精準地切入殼中,“卡”的一聲輕響,一個完美的十字便綻開在栗殼頂端。那把小刀在她手中彷彿有了生命,乖巧而高效,既乾脆利落,又絲毫不傷及內裡果實的完整。方才令我手忙腳亂的工序,于她竟是這般舉重若輕。我將劃好的栗子整齊碼放于盆內,母親拿出麥芽糖,按比例配置糖稀,做完這一切,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我與母親裝好板栗,帶上炒沙,迎著第一縷陽光,踏碎一地楓葉,推車在晨露中前行。行至小鋪,母親接通炒貨機,倒入炒沙點火加熱至微燙,隨後少量多次倒入糖稀。黑沙裹糖炒至油亮後,開始向鍋內倒入板栗。炒制過程約莫50分鐘,分別于20、30及45分鐘時加入糖稀,時間與火候的把控是成功的關鍵,非經驗豐富者不能為也。母親總能精準把握每一個時間節點,將糖稀均勻澆在板栗與沙石間,熟練切換大、中、小三成火候,並于翻炒時挑出成色欠佳者。栗子在炒貨機的攪拌下似波浪翻湧,一顆搡著一顆滾動起伏,外殼由淺至深,漸漸變為深棕色;裹滿糖稀的黑沙粘去栗子表面的塵土,栗殼微鼓,油亮飽滿;熱氣蒸騰,裹挾著成熟果實的濃郁香氣,絲絲縷縷飄向窗外。

  母親鏟出一顆板栗,沿頂端十字輕輕一捏,伴隨一聲脆響,栗殼脫落,露出金黃圓潤的果實。陽光自小窗滲入,為果實鍍上一層金輝,襯得板栗仁更加鮮亮誘人,似一顆瑩潤飽滿的金色珍珠。母親將剝好的板栗送入我的口中,果實溫熱,入口即化,只消輕輕一泯,軟糯香甜便盈滿整個口腔。一顆下肚,我猶嫌不足,望著鍋內“含苞待放”的板栗垂涎欲滴。

  “板栗雖小,但只要用心炒制,亦能成就一番甜美。”母親鏟出滿滿一袋作為獎勵,其餘則放入盤內堆成小山,開始售賣。我按響小窗外的喇叭,叫賣聲迴盪在整個村莊:“糖炒栗子咧,香甜可口哎!”

  第一鍋板栗出爐,不過早上七八點鐘光景,鄉鄰聞香而至,我家小鋪前霎時排成長隊,不過半小時便被搶購一空。隔壁阿婆剝開一粒,甜得直咂嘴:“還是他嬸子炒的栗子最對味兒!”

  後來,我去外地求學,每逢入秋,糖炒栗子的香氣隨著叫賣聲遍及街頭巷尾,我常于聲聲叫賣中想起母親。若是哪年秋日得空歸家,餐桌上總有一盤母親炒制的板栗。時光飛逝,母親不再年輕,板栗卻依舊綿軟香甜。

  剝開棕色的外衣,我將果實送入口中細細咀嚼——果實甘甜,軟糯如細沙,那甜味一絲絲化開,依然是記憶中的溫度。窗外秋意正濃,而屋內的栗香,和母親那雙被歲月刻下痕跡卻依舊靈巧的手,卻讓這個季節充滿了無需言說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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