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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波:白露:仲秋寫給人間的素箋

2025年10月03日 21:12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10月03日 21:12

  九月的風剛掠過簷角,便把“白露”兩個字吹得滿世界都是。這該是二十四節氣裡最懂浪漫的名字——不像“大暑”“大寒”那樣直白,也不似“驚蟄”“谷雨”那般帶著煙火氣。它像仲秋從袖中抽出的素箋,未提一字,卻讓清露與月光在紙間洇開,連風都跟著軟了幾分。

  天還沒亮透時,我總愛去巷尾的老園子裡走。石板路帶著夜的涼,狗尾草尖綴著顆顆圓露。蹲下身看,露水裹著晨光,碎鑽般撒在草葉上,指尖輕觸,便“嗒”地落在青磚,暈開一小圈濕痕。園角的石桌上,昨夜未收的瓷杯裡積了薄露,晃一晃,水珠貼著杯壁滑下,恍若誰偷偷在杯裡藏了星星。

  風從竹籬外鑽進來,帶著桂樹的甜香,吹得草葉上的露珠滾來滾去,卻總捨不得碎。忽然想起白居易“露似珍珠月似弓”,才驚覺這露水沾了月色——昨夜月亮該是極溫柔的,把清輝揉進夜霧,凝在草葉上,才讓露有了珍珠的瑩白。又念及杜甫“露從今夜白”,可不是麼?入了白露,連露水都換了模樣。夏夜的露帶著潮氣的涼,沾在皮膚上黏膩;白露的露卻是清透的、乾淨的,像剛從雲端摘下來,沾在袖口,風一吹,竟還有點月光的暖。

  李白寫“相思黃葉落,白露濕青苔”,我總愛在雨後牆角尋這般景致。青苔被露水浸得發綠,葉片間積著的露,像誰的眼淚落在石縫,卻又透著一股倔強的生機。仲殊說“白露收殘暑”,更是貼切——前幾日還黏在身上的燥熱,被這場露水一淋,竟全散了。正午的太陽雖暖,卻沒了盛夏的灼人,曬在身上,薄棉似的舒服。

  白露的美,是不慌不忙的。春日的花太急,拼著命要開得艷;夏日的雨太躁,嘩啦啦澆透天地;白露卻像個慢性子的畫家,握著筆,一點一點把秋色塗勻。園裡梧桐葉邊緣泛了黃,給葉片鑲了圈金邊;楓葉還沒全紅,只在葉尖染點胭脂,透著羞答答的美;銀杏已迫不及待換上金裝,風一吹,葉子打著旋兒落下,鋪成金色的毯子,踩上去“沙沙”響,那是秋的聲音。

  風也跟著慢下來。春日的風是個毛躁的孩子,急著催開桃花吹綠柳枝;夏日的風裹著熱浪,越吹越讓人煩;白露的風卻是溫吞的、輕柔的。它吹過街邊老槐樹,葉子“簌簌”響,像在說悄悄話;吹過窗台綠蘿,籐蔓輕晃,把影子投在窗紙上,晃出細碎的紋;吹到人臉上時,帶著點涼,卻不刺骨,母親的手拂過額頭似地說“天涼了,添件衣吧”。

  傍晚時分,風裡的桂香更濃了。院中老桂樹開得正盛,細碎的黃花藏在葉間,不細看幾乎不見,可那香氣卻鑽得滿院都是。我搬張竹椅坐在樹下,看夕陽慢慢沉下,把天邊雲染成橘紅。這時,露水又開始凝結了,沾在桂花瓣上,讓那黃更顯嬌嫩。偶爾有花瓣落在肩頭,帶著露的涼、桂的香,那是白露給人間的禮物。

  到了夜裡,月光和露水成了仲秋的主角。月亮升得很高,淡白色的,磨亮的玉般灑在院子裡,連牆角青苔都亮了幾分。露水沾在月季花瓣上,映著月光,碎銀似的閃閃爍爍。站在月下看,遠處屋頂蒙著薄霜似的白,那是露水在月光下的模樣;近處草葉尖上,露珠子亮得像星星,伸手可摘一般。這時才懂,露是地上的月,月是天上的露,它們在虛實之間,把仲秋的溫柔都揉在了一起。

  我坐在竹椅上,捧著杯熱茶,看月下露水,忽然想起了時光。一年到了白露,就像人走到了中年。年少時,我們如春日的花,急著綻放,急著證明,帶著莽撞的勁;年輕時,我們如夏日的風,充滿激情,卻也容易煩躁,總想把日子過得轟轟烈烈;到了中年,才慢慢懂得,日子不必那麼急,也不必那麼烈,像白露這樣,帶著詩意,藏著溫軟,不慌不忙地過,才最踏實。

  就像這白露,它不聲不響地來,用清露洗去夏的燥熱,用涼風帶來秋的清爽,用月光照亮夜的溫柔。它沒有驚天動地的壯舉,卻把秋的美、秋的暖,都藏在每一顆露水裡,每一陣風裡,每一縷月光裡。

  夜漸漸深了,露水更濃了。我起身回屋,衣角沾著桂香和露的涼。回頭看,月下的園子蒙著層薄紗,那是露水的影子,是仲秋的溫柔。原來最好的時光,從來不是轟轟烈烈,而是像白露這樣,帶著詩意,藏著溫軟,穩穩地走過每一寸光陰,把日子過成一首安靜而美好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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