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霞 ：慢節奏的文字之美 ——讀渡邊淳一《雪落東京》

　　與《失樂園》的火熱和誘人不同，渡邊淳一《雪落東京》裡的33篇隨筆文字隨性、平淡，如敘家常，娓娓道來，有一種慢節奏的美。

　　1995年至1996年，渡邊淳一的《失樂園》在《日本經濟新聞》上連載，1997年2月發行單行本，隨後改編為同名電影和12集電視連續劇，在日本國內外引起了巨大反響，形成“失樂園熱”。差不多同一時間段，1995年夏至1998年初夏，渡邊淳一在《現代週刊》發表“像風一樣”系列隨筆，於1999年集結成書，這便是《雪落東京》。

　　《雪落東京》裡的文章以社會現象、人生際遇為線索，書寫作者對社會、對環境、對事、對物、對情感的觀察、體悟和思考。

　　當抨擊社會現象時，渡邊淳一併沒有使用尖銳激烈的對抗措辭，而是以微諷語氣指出現象，發出詰問。此類文章包括《雪落東京》《表面光鮮的主張》等，前者講經不住大雪侵襲的東京城，跟被溺愛的孩子的虛弱相似，對東京人的自高自大提出批評，後者質疑大城市為了市容而被趕走的流浪漢的去向。有理有節的文字，有智者的冷靜，亦有仁者的和氣。

　　《物種在演變》裡說，以前的鯡魚身上油多，用火一烤，油就“滋滋”地往下滴，烤鯡魚非常好吃，現在的鯡魚乾巴巴的，沒有油，吃起來如同冷凍保存過的魚的感覺；過去的蘋果青而酸，現在的卻甜得令人發膩；過去的西紅柿個頭大小不一，吃起來酸甜可口，現在的呢，外觀雖然非常漂亮，然而吃起來讓人覺得自己在吃一種色紅、無味、有水分的東西。

　　再說人的演變。作者說以前的人有倔強的，油膩的，撒嬌的，叛逆的，可謂形形色色。而現在的人(尤其是年輕人，)身材細長，面目也相當漂亮，但男的不鮮活，渾身上下淨是脂肪，而女的骨瘦如柴，青筋暴露，顯得很寒酸，十分乏味。

　　渡邊淳一在1995年的感歎不也正是我們現在的憂慮嗎？肉越來越吃不出香味，水果也變了樣，要麼寡淡無味，要麼甜得發膩；蔬菜猛長個頭，彷彿變成了樹。人呢，也變了。許多年輕人沒有了活力，不願意談戀愛，沉浸於遊戲、視頻裡，一部手機彷彿就是整個人生；也有許多年輕人加班復加班，完全失去了自我。朋友圈有年輕人說：“卷又捲不動，躺又躺不平，難啊！”

　　高科技產品桎梏了人的生命力，生活的枷鎖壓搾了人的個性舒張。這樣的演變，著實讓人憂慮。

　　《雪落東京》裡的隨筆“形”非常散，如一個耄耋老者，在和你絮絮談論人生，語速緩慢，情緒穩定，需要讀者靜靜地、耐心地閱讀，方可得其中三味。

　　比如《夏天結束了》一文，寫打高爾夫，寫接到編輯的電話，寫北海道開始下雨，寫編輯又打來電話，寫雨，寫風，寫下海，寫出租車司機....。.每個事情就一兩句話或者幾句話，心急的人可能會覺得不來勁，不如讀渡邊淳一的小說。但事實上，所有這些文字，都圍繞一個主題，北海道的夏天稍縱即逝，過於短暫，那裡的人們嚮往炎熱。比如《似是而非的熱情》裡寫在機場被陌生人接機的尷尬，反反覆覆、喋喋不休，容易讓快性子的讀者覺得囉嗦。

　　而我卻有些喜歡，感覺就像坐在春風裡、陽光下，聽一位朋友聊天——感歎北海道夏日的短暫、冬季的漫長難熬(《夏天結束了》)，訴說在機場被陌生人接送時心內的尷尬(《似是而非的熱情》)，聊東京和札幌的雪(《雪中的札幌》)，吐槽無聊的“海洋日”(《關於“海洋日”》)....。.朋友語氣平和，態度中正，我就著陽光和微風，細品慢節奏的文字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