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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銘:無時不念家鄉也

2025年01月24日 23:13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5年01月24日 23:13

  那封信瀰散著感傷。

  他們認為他們生活的地方是外地,儘管他們兄弟在那兒已經二十幾年。南洋,不過是他們謀生的地方。

  哥哥清源帶著弟弟清池和外甥文場在南洋,母親在老家後柯,父親已逝,那是光緒三十二年(1906),他們的狀況不太好。

  他們謀生的地方應該是在馬來亞的某個城市,家鄉沒有直達的船班,出一趟門,非常折騰。四年前清池第一次出洋時,從廈門港啟程,經汕頭到叨,應該是新加坡,花去十日左右,然後再往嶼,再往圖西,再往吧雙,最後到宜攬,可能是哥哥生活的城市,頭尾花掉二十日左右,中間每經一個碼頭都停留幾天等待船期。出發時他乘的是一艘叫豐茂號的大輪船,以後不斷換乘船隻。要知道,他們可不是有閒在海上悠遊的闊佬,他們是去打拼的,身無長物,只盼著快點到岸,找到頭路,好向家裡寄錢。

  清源對母親懷著深深的內疚。每一次給家裡寫信,落款都自稱不孝兒。年老,多病,一個人孤零零在家,雖然有姐妹,但都已出嫁,伺母到底不方便。

  他離家已經許多年了,我們現在還能看到的家書是在光緒十九年(1893),那時,他年輕,父親健在,弟弟還小,他可以放心在外,掙錢供養父母,讓弟弟上學,順帶照應下其他家人。中間回家娶了親。然後,哥哥帶走弟弟,舅舅帶走外甥,總有一天,外甥還會帶走外甥。他還有若干個叔伯、姑姑,時在信裡提及,是親緣挺好的一家子。在南洋十來年,他的生理好像沒多大起色,家人卻寥落了。

  一定又是母親的來信,撩動他的心思。總是這樣,一次次地問起,什麼時候回家。他的眼裡,滿是母親的白髮,寂寞的眼神,這令他暖心又不堪。少小離家,老大了能回幾趟?到如今,父亡了母老了,外甥們成人了,母親在家的那一頭,自己在南洋的這一頭,輾輾轉轉的船路,就像曲曲折折的人生,他想回,還能回嗎?

  “兒兄弟自托身異國,無時不念家鄉也。但未能在家奉伺甘旨,自知有不孝之大罪也。祈望慈親在堂早晚加飯增衣,珍重玉體為要,使兒之罪方可稍消矣。”好古風的一段表白,讓人想兩個那遠方的兒子,恭恭敬敬地長揖,淚目。

  也怪命理不通,在外地這麼多年,生理老是不好。年初,兄弟倆又和人在昔仔呯做鉤釣寮,先行投了一大筆錢,手頭很緊,心思都在生理上,覺怕都不安寧,也就沒給家裡寫信了。

  “沒別的原因,母親,別為兒子擔心,”他們安慰道。天曉得他們是不是正擔心得要命。不多的身家都在裡頭了,眼巴巴的盼著回本呢。現在是三月,到七、八月,可以收點資利,那時,兒子們就可以回家。

  等到了七、八月,兄弟倆真的就可以回家看母親了嗎?

  往後一百天,母親是掐著手指算過來的嗎?

  南洋倆兄弟,在信裡露著自己的疲憊與努力,出去路長,沒想到回家的路更長。許多人會這樣掙扎一輩子,回家的路,也就這樣望了一輩子。人間世,能把親情隔開的,有時是海水,有時是離亂,有時,僅僅是一次缺錢,人們就回不來家了。

  可是,誰不是一邊想放棄,一邊咬牙努力。

  想那柯家的兄弟,這時一定眼神悲傷,守著他們的鉤釣寮,三月的風吹著他們的臉,涼涼的。隔著大片的光陰,今天我等,只能遠遠的說,會好的,加油。

  光緒三十二年,一個新舊交替的年份,柯家兄弟的唐山,革命黨和保皇黨在報紙上爭執不休,朝廷說要立憲了,地方上辦了新式學校和工廠,國家做出努力要富強的樣子。

  但願真有一天,他們的國家,能讓他的子民,父母在的,不要流落他鄉;流落他鄉的,可以隨時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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