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三叔

　　在堂哥阿游的喪禮上，健在的大部分叔伯堂兄弟姐妹們都來了，我見到了三叔的小女兒麗婷。記得上一次回到老家，是四叔去世的時候，那時，我剛留起長髮，就已經很多人認不出我了。又是幾年過去，我與父親老家的親戚都斷了聯繫，再見他們，如果我沒有自報名字的話，在他們記憶中，那個又小又瘦的豆豆跟眼前這個中年發福的女子是對不上號的，麗婷姐也不例外。

　　喪禮間隙，我與麗婷姐回憶起我孩童時，每次三叔見到我的時候，總會給我一塊錢的往事，因為我跟三叔的兩個女兒很像，三個女孩就像同胞姐妹，麗婷姐說那個時候，三叔還特意讓我們三姐妹去合影留念呢！

　　我爺爺是私塾老師，當他去世的時候，我爸只有九歲，我爸在男孩子中排行第二，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孤兒寡母受盡欺負，奶奶憤而信基督，大伯與三叔沒有讀書，在家種田，我爸堅持要讀書才有出頭天，抗戰勝利後，我爸想跟著回鄉的姐夫下南洋，臨走時因為公雞踢翻了放在水缸上盛著麵線雞蛋的碗，奶奶認為不是好兆頭而斷了我爸的呂宋路。而後換成了不到二十歲的三叔去了當年叫安南的越南。不久之後，三叔因為生病的緣故，又返回家鄉種田了。農作之餘，三叔的副業是賣狗，他騎著自行車，馱著兩個大竹籃，帶著一根套狗的工具，走村串戶。每次只要村裡的狗叫聲集體響起的時候，一定是三叔來了。狗的嗅覺靈敏，三叔常年與狗打交道，他身上的味道總會遠遠地被狗們嗅出。每次三叔經過我家的時候，只要家裡有人，他都會停留片刻，只要我在家的話，三叔一定會給我一塊錢讓我買糖果吃，我也必定把那珍貴的一塊錢塞進藏在門後的竹筒裡存起來。

　　每當三叔來我家的時候，因為三叔的一些所作所為，我爸總是對三叔不理不睬，即使如此，三叔依然還會在我家停靠。記得我讀小學的時候，有一年暑假，我媽還同意三叔把我帶回鄉下的老家去做客呢。

　　老家的房子是閩南特色的古厝，在那裡居住的是大伯與三叔兩家人。分給我爸的一間房借給三叔他們住，在我叔伯這一輩中，只有三叔一家隨奶奶信仰基督，當年奶奶讓兒媳婦們信仰自由。三嬸愛整潔，總是把家收拾得非常乾淨，我在那個叫著塘後的村子度過了幾天新奇的農村生活。

　　我二姐在有一次政府把村裡的狗都抓起來要統一除掉的時候，她家的狗也被抓去，她便去找三叔幫忙解救她家的狗，三叔帶我二姐去關押狗的地方找狗，狗堆中，二姐家的狗衝出來對著二姐搖尾巴，三叔立刻記住了那條狗，果然第二天就把二姐的狗送過來。

　　後來，我三叔建了新房子，搬離了老屋，嫁女娶媳婦，變成了一大家子。每年的暑假，我都會去華僑大學四叔家住上幾天，突然，有一天三叔來找四叔，說是胃疼，要來華僑大學的醫院看醫生，結果檢查化驗的結果，三叔得了胃癌。隨後，三叔與我回到石獅，三叔說要到我家。那天，當我爸回家時，三叔第一次叫我爸二哥，讓我爸救他。我爸與四叔想盡辦法要救治三叔，卻因為三叔的病被發現時，已經是晚期，在動手術時，切開傷口，因為癌細胞已經擴散，又被縫上，很快地，三叔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我爸在下班後，休息天會用自行車載我去看三叔，爸說，如果能救三叔，他願意用盡全力，可惜回天乏術，天不遂人願，不到兩個月三叔就離開了人間。

　　三叔去世的時候，還不到六十歲，當年沒有讀過書的三叔的外孫與孫婿是我們這個教育世家目前還在當老師的。血緣這種東西真的是不可思議，我們幾個堂兄弟姐妹間，有幾個人的孩子的面相就像親生兄弟姐妹一樣，這就是所謂的血濃於水吧。

　　(12/23/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