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永泉:我的家鄉石礤頭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4年10月09日 01:38
我的老家溫泉村石礤頭角落,礤(ca):粗石,就是有很多粗大石頭的地方。組詞:礤床兒。把瓜、果、蘿蔔等擦成絲的器具。閩南語讀jia,與“甘蔗”的“蔗”閩南語同音。這個字不好讀,也不好寫,以前的電腦找不到,所以,有的寫石漈頭(漈,是岸邊的意思),因為“礤”“漈”難寫,有人乾脆寫成“石際頭”或者“石”字旁+“示”字,生造一個字“石示”。閩南語的“礤”“漈”有瀑布的意思,含有“礤”“漈”的地方,一般都有瀑布,比如九漈、上漈、下漈、漈內等。
石礤頭是我們村東邊的一個小角落,是高大巍峨的畬黑屏山半山腰的一個小山坳,是兩個大山脊——大阪侖和石礤頭侖,中間夾一個小山脊(中分仔侖),形成一個三面包圍的小角落,一面敞開正對著虎崗山。小角落背面(就是東面)山坡上有兩條小溪澗,潺潺流水,一路歡歌,蜿蜒向西,從村頭到村尾處匯合,拐個彎繼續向西,在石神角落匯入龍潭溪,奔騰向大海。“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這是我們村莊積極向上、自強不息精神的體現。溪澗主要由花崗岩構成,危峰聳立,怪石嶙峋,泉水順著山勢飛奔而下,形成十幾處瀑布,也形成十幾處小潭。平時水量不多,瀑布氣勢不足,若隱若現。當雨季來臨時,水量大增,瀑布“飛流直下”,“疑似銀河”,奔騰咆哮,壯懷激越,讓人歎為觀止。
大阪侖如一支粗大的手臂,經白廊格,過庵山,一直延伸到龍潭溪伴,手掌構成寬厚的象山,與雄壯威武的金獅殿山,夾江對峙,共同守護著溫泉村的水尾;石礤頭侖像一隻手握拳頭彎曲縮緊的手臂,與大阪侖相互合抱,共同把石礤頭這個小村莊摟在懷裡,偎依著,輕輕地搖晃著,小角落甜甜地睡著。這是一個幸福的小村莊。
記得小時候,溪澗裡的水清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雙手捧起,汲一口,甘甜可口,涼透心窩。村民直接挑回溪澗水就可以煮飯了,溪澗水滋潤著這裡的田野和莊稼,插秧過後,水田安靜了,溪澗水流經水田,流過農家門口,舀回家也可以煮飯。這是純天然的礦泉水,這是世外桃源才有的。後來,農藥化肥使用多了,水質變差了,渾濁了,溪澗水不能喝了,村民就挖溪澗裡的山泉水,通過水管直接引到家裡,山泉水喝了幾十年後,不知怎麼的?山泉水越來越少了,只好挖超過100米的深層井水了。
小時候,我很喜歡到小溪澗裡“唬蝦”(閩南語,就是把小溪水排干、舀干,抓緊時間抓魚、抓蝦,因為水很快又會漫上來)。小溪澗裡通常是雜草叢生,陰涼昏暗的地方比較有魚、蝦,這種地方人跡罕至,適合魚、蝦生活,而這種地方蛇也比較多。我是最害怕蛇的,因為蛇很狡猾,速度快,悄無聲響,一竄出來就到人的腳部了。“唬蝦”都是“光腳”的,蛇一碰到腳,馬上就咬,咬了就跑,防不勝防。我比較膽小,總要招呼幾個小朋友才敢去,去的時候,我也總是走在後面或者中間,不敢走最前面。有一次,我們幾個夥伴到一個小潭裡“唬蝦”,這個小潭被灌木叢密密地遮蓋住,很涼快,我們齊心協力三下五除二,把溪澗水很快舀干了,小夥伴們急忙找魚、蝦,抓魚、蝦,爭先恐後的……突然聽到樹葉上有“莎……莎”的聲音,有人大喊:“蛇”,大夥兒四散逃跑,互相推擠,較小的急的大哭。我摔了一跤,膝蓋碰到堅硬的石頭上,“砰——”鮮血直流,“唉喔”,疼死了,我跑不動了,一瘸一拐的。最後驚動了大人,把我們這群小孩救出來。幸好,蛇還是有靈性的,沒有傷害到我們。我的膝蓋上至今還留下一個傷疤,此後就很少到溪澗裡抓魚、蝦了。
我的家鄉石礤頭還有紅色印記,我的曾祖父唐安籐解放前參加陳洪伍領導的地下黨活動,因為地處半山腰,交通不變,敵人比較少關注。陳洪伍多次利用傍晚時間,走路到我曾祖父的炮樓裡過夜,宣傳馬列主義,傳播進步思想和文化,黎明前就離開。炮樓裡裝有槍眼,便於防敵,現在還基本保留著。有一次,因為叛徒告密,我的曾祖父被敵人抓去,雙臂用繩子捆住,綁著吊在谷櫃上,雙腳墊起腳尖,真是生不如死啊。還要用扁擔抽打,用竹籤刺指甲心,屎出尿流,曾祖父視死如歸,不肯說出共產黨的秘密。
因為交通閉塞,出入需要手提肩挑,辛苦勞累,村民開始紛紛搬到山下公路邊建房,有的到安溪縣城、泉州、廈門、廣東等地發展,只有在逢年過節,才回鄉看望老人,看看小時候的村莊,回憶童年的生活。原來的小路已經雜草叢生,莽莽榛榛,舊房子的屋頂被樹木頂破了,“苔痕上階綠”,人不敢隨意走進,怕有蛇蟒。村中溪澗邊的兩棵有150多年歷史的松樹枯死了,軀體還站立在夕陽下,就像西北高原上的胡楊,扎根山村,艱苦奮鬥,甘於奉獻,不忍倒下,這也是石礤頭人堅強不屈,堅韌不拔精神的寫照。“生當作樹傑,死亦為鬼雄。”兩棵老松樹,村民將記住你,記住你陪伴石礤頭,守望石礤頭,給予村民勇氣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