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玉成：奶奶的中秋

　　俗話說，大人盼種田，小孩盼過年，在農村，端午、中秋和春節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三個節日。尤其是中秋，正如比賽的中場休息，人們經過大半年的勞作，稻子、豌豆收割了，油菜、麥子入庫了，蔬果陸續成熟，一年的收成好壞基本已成定局。這時候，天氣已經逐漸轉涼，老百姓也該鬆口氣了，于是就以中秋作為節日，慶祝豐收，蒸起了發糕，釀起了桂花酒，做起了月餅和炸圓，晚上一家人團團圓圓的坐在門前院子裡賞月講古，家裡人丁興旺的還要掛燈籠，猜燈謎，男孩子們則在這一天要給丈母娘送中秋節禮。我們家在奶奶當家的時候，村裡每家每戶門前都有一個禾場，後面是一個竹園，禾場就是我們白天曬穀，晚上乘涼的地方，竹園裡則全是竹子和樹，是小鳥築巢的好去處，禾場和竹園從來都是農家的自留地，一棟三間屋的房子前後加起來的自留地有一畝多。我家的屋前長有一棵大槐樹，枝繁葉茂，有如華蓋，再熱的天氣，樹下都很陰涼，家養的小黃狗天天躺在樹下等我放學回家，到時候就迎出去百米以外，再搖著尾巴，舔著褲腿，一路跟著走進家門。春天的時候槐花盛開，白白的如蘆穗，飄著淡淡的清香，惹得蜜蜂飛舞，來回忙碌。

　　孩童時的中秋很多年都是在老槐樹下過的，晚上月光如水，吃著奶奶製作的點心，就著家釀的甜酒，一家人祥和的嘮著家常，有時候也邀請隔壁左右一起小斟，大家說吳剛，講嫦娥，念玉兔，也聊鵲橋和牛郎織女，凡是美麗的傳說都津津樂道，嚮往之情喜露于色，讓我們那些半大不小的少男們聽得入迷，想入非非，都希望自己能有艷遇，成為故事中的主人，而尚未出閣的少女們總想得道成仙，飛入廣寒，成為人人愛慕的女神。那個時候，雖然物資匱乏，但食品味道純真，做出的中秋炸圓，米糕和月餅比現在好吃，也可能是一年就這麼一回，或者祖傳的手藝就是不一樣，反正，月餅是千層皮的，脆脆的，含著的砂糖還帶顆粒，如果加上桂花佐料，香甜又可口，我們叫它“腳蔸子”月餅，而米糕則是純米粉做的，用自家新收的稻子輾磨，放上些白糖或糖精，發酵上蒸籠，既酥又軟，熟了以後再切成三角狀，點上紅顏料，吉祥、喜慶、耐看還好吃，炸圓則是由糯米湯圓加糖在鍋裡不停的翻炒出來的，外酥裡嫩，黃燦燦，脆脆的，有條件的還在外面撒上芝麻粒，幾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叫沒吃過的人流口水，吃過了的還想吃。

　　中秋節是女人們最辛苦的時刻，男人就像甩手掌櫃，只管吃喝，想幫忙也幫不上，精細的食品需要精湛的手藝，笨手笨腳的男人們只會把事情弄壞，所以，除了磨米粉、劈燒材這類粗活，其它都幹不了。我家裡因為只有奶奶一個婦女，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靠她張羅，尤其是事後的收拾，就得折騰好幾個小時，但奶奶從來不埋怨，總是樂哈哈的看著家人們享受她所做的美食，生怕自己的親人吃不好，吃不夠。

　　一晃好幾十年過去了，自己已不再是村中的那個小頑童，因為工作忙碌，中秋也都是有一碼無一碼的過，尤其是出國30多年，南洋的月亮既無嫦娥，也無玉兔，椰子酒怎麼也喝不出桂花的味道，中秋節只能在颱風與是雷暴的陪伴下度過。可以想像在雨季中品月餅的情形，就著的是雨水和淚水，桌上縱有千般美食，酒中映著的是自己的面孔，國外更沒有美妙的傳說，只有現實的勞碌。睹物思人，不知道海的那一邊怎麼樣了，我是真心的想念著奶奶的中秋。 2024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