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时事评论

石少華:文學的邊緣化

2024年05月17日 00:05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字体:↑大 ↓小

稿件来源:菲律賓商報

2024年05月17日 00:05

  我們常常把文學比作一面鏡子一盞燈,是因為我們需要用心靈去感受這多姿多彩的世界,讓心靈也成為這世界的一個發光體。來自20世紀80年代前後的人們一定會記住“發聲、召喚、聚會”的文學繁榮,當時文學的使命感卓爾超群,作家姓名個個如雷貫耳,作品篇篇(部部)都能從中看見時間的記憶、歷史的記憶和情感的記憶。在這種閱讀記憶中,一代人的文學熱情與愛好被點燃。我們感受到了文學已成為燃燒心靈、溫暖世界的力量。

  90年代開始,“消費主義”在經濟全球化浪潮和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下成為時代的關鍵詞。一方面,人們的心態開始變得浮躁,追逐金錢炙手可熱,就連許多曾經高居文學殿堂的大腕,都不甘文學的清貧與寂寞,帶頭“下海”成為商界大佬;另一方面,隨著消費時代而來的產品化的文學同樣需要遵循工業化生產和最大化經濟效益的原則。文學的價值標準被扭曲。與此同時,數字化和網絡化帶來的寫作模式的轉變,導致了市場的分化。文學的含金量由于文學的泛化感觸稀缺,因而感覺趨向“邊緣”。

  當新媒體和圖像化生存成為人類生活中的重要方式,當文化的生動性和無比的多樣性無情走到人們面前時,市場化以極度商品化、文娛化和多元化為標識,催生了文學的快餐化和垃圾化。多元化的背後是極端個性化,文學遠離公眾的生活成為個體的私語, 不能反映出人的最深刻、最普遍的本質,不能給人以深刻的思考和雋永的回味,無病嗟歎,粗製濫造,令讀者灰心。理想和高尚的丟失使文學失去了對美的訴求和愛的表述,從而也就沒有了抵達心靈的力量。讀者沒有從文學中感受到過往歷史的啟發和本人存在時代的當代生活、當代人物、當代思想,文學如何迸發共鳴?文學成為凌虛之舞,成瞭解體公眾精神世界的推手。

  自媒體及時交互的傳播方式與聲色光電的情趣表達的沉浸,是人們對快餐文化趨之若鶩的主要原因。文學來回徘徊,被迫接受各種圖像和聲音的超級文化符號,感受到了邊緣化的痛苦。現代社會正被商品、消費主義在某種程度上主宰著,文學同樣被市場鉗制和左右,讀書顯得枯燥乏味,寫作更是視為費力不討好的事,搞文學的人往往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被視為與時代脫節的異類。一個奇怪的現象是:寫文章的人和中文系畢業的在公開自己的職業和大學所學專業時,欲言又止,全無底氣。以筆者為例,兼具了經濟人和文學人的雙重身份,在對外交往中,也只一味地把經濟人的外表和符號呈現給世人,不瞭解的人並不知道我對文學和寫作的熱愛。

  文學的邊緣化,還表現在不少高校悄悄取消了漢語言文學專業的招生,因為漢語言文學專業已被越來越多的高中畢業生尤其是男生不屑。絕大部分文科考生的選擇是:經管、金融、法律、新聞。由于許多考生是因為錄取線低而被迫選擇的文學專業,他們對文學的熱愛也就可想而知。大學四年,讀著作讀經典者甚少。三十多年以前,報刊上常常會出現這樣的徵婚廣告:本人熱愛文學、熱愛哲學。這個說法在當時很時髦。確實,當時男孩的一首詩一篇美文往往就能俘獲一個女孩的芳心。如今,在電視相親節目裡,一般現場被滅燈最快的就是一上來就說自己熱愛文學的男生。姑娘們都曉得文學不能當飯吃,干文學的多有神經質。這幾年我還關注到另一個現象,那就是部分省作協降低了會員入會門檻,將原來要求在省級以上文學期刊發表作品降到了只要是公開發行的合法報刊,發表作品字數也從15萬字降到了5萬字。這足以說明了文學的冷清和不待見。

  早幾年,有一首歌曲曾唱響大江南北,人們用“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這樣極富詩意的歌詞,思念文學已逝的美妙時光,為曾經榮耀的文學歲月的孤獨追求自我慰藉。的確,“文革”結束後,隨著社會意識形態的逐漸開放,文學由于人們的執著追求甚至狂熱而閃爍出炫目光輝,呈現了一次井噴式的宣洩,類似于西方的文藝復興時代。這是一個由相對專制走向相對民主的時代,當時傳媒和娛樂都不發達,被長期禁錮和壓抑的人們需要發聲,作家就理所當然地成了肩負使命的代言人,被視為時代驕子受到膜拜。文學也就特別引人注目地被賦予了寓媒體、審美、認知、教化、哲學、歷史、文娛為一體的諸多性能,具有超強輻射力和穿透力,成了當時社會最為高尚、聖潔的職業。

  社會的轉型和社會的進步,開始使得這個社會人人都有了說話的權利,反而過去為黎民代言的作家,他們說話的份量卻越來越輕,因為他們所說不是人們所想,感受現實生活的深度還不如人們個人所感受的那麼深。過去的年代,一言以喪邦,一言以興邦。一本小說,名噪一時,洛陽紙貴。如今,生活節奏的加快使人們很難有時間去靜心閱讀和深度閱讀;互聯網的普及更使得人們的閱讀方式更加碎片化,只是消費閱讀和淺閱讀;不斷推陳出新的各種文字承載媒體,又為人人都能寫作、人人都能上網發表提供了便利。這是文學回歸到大眾文學藝術的自然發展。

  縱觀古今中外,文學從未成為社會關注的中心,儘管上層意識形態總是要求文學承當社會性能,但文學只是下層黎民百姓的一種消遣,他們不會賦予文學其它莊重的政治和社會價值意義。文學本身也不應該承擔這樣的職責。文學曾經在一個非常態的社會語境下的放大的功能,不能作為判斷在常態社會裡的參照。文學作品所反映出的時代價值尺度與標準,隨著社會的變化也在變化。如今,電視、互聯網、手機和其它媒體使人們的娛樂方式變得多樣化。相形之下,文學就可能顯現得太重。人們自然會選擇避重就輕。其實所有的燈光都聚焦在文學上是不適當的,應該是分散的。

  從普遍意義上來說,文學是小眾的, 成為眾生之門是不正常的。如今的時代是文學正在衰落的時代,不狂熱才是文學最正常的時代。余華先生說:“文學原本就處在邊沿。文學書是一種沒有用的書。為什麼管理類教育類書籍可以暢銷不衰?由于它有用,買下就可以有效果。在美國,文學書籍在夏天最暢銷,因為那些夏天去度假的人,他們不再閱讀有用的書,而開始閱讀那些無用的書。既然是無用的書,就應該被邊緣化。”

  有人說文學是商業主義時代和慾望時代的犧牲品。這話說得有些重,但又不無道理。我竊以為,文學的邊緣化是經濟社會發展到必然階段的產物。人類一切文明的起源都是以語言文學為基礎,以語言文學為媒介交流、總結而發展起來的,過來的那種“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儘管有一些高傲,但的確從某一方面說明了,科學主義自信使得語言文學都不入菁菁學子們的法眼,就因為前者是科學,後者則是語言工具、消遣工具。發展的時代確確實實需要自然科學,需要能動手直接創造物質文明。文學包括其他社會科學只能潤物細無聲一樣滋潤在人們的心間,貫穿于經濟的發展過程中。

  文學發軔于勞動,起源于原始巫禮,在勞動和原始巫禮的進程中產生了儀式,有了音樂舞蹈、美術和口頭的文學作品。文學歷來都是和農耕文明、農業文明緊緊關聯在一起的。在沒有報紙、電視、互聯網的時代,作家是社會信息的重要報告者,文學成為人類瞭解社會和生活的主要手段。在農業文明進入工業文明的今天,國內不少不發達地區和少數民族地區,文學仍然被推崇到相當高的位置,在城市裡不受待見的作家、社會學家往往在這裡能找到久違的超乎一般的熱忱和歡迎。

  文學是一種類似宗教的信仰,是我們社會生活中一種重要的精神現象,是人類精神成長過程的結晶。文學比較于這個時代的經濟、科學還有其它,其地位是邊緣化的,但價值並沒有被邊緣化。讓大眾在日常生活中認知和接受人類的普遍性的價值追求,恰恰就是作為價值載體的文學的最終使命。人們需要文學來豐碩心靈和充實精神世界。文學是以厚重的筆調濃縮真實社會的壯麗史詩,是對人性真實生動的深刻剖析與描摹,它留給人們餘音繞樑的思考,促使人自省和奮發向上。沒有文學的滋潤,人將徹底異化。文學任何時候都是復興人類文明的精神力量。

  歷史的長河滾滾不息,文學好像一條河,河面寬窄都很正常,但河流不會斷流,最終會流向大海。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