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堂兄一眾五人千里迢迢到樹里爻把俺公(爺爺)的骨灰迎回老家,為祖父完成葉落歸根的心願,很為堂兄們這一片誠摯孝心而感動。
祖父楊流蓄,年輕時與胞弟倆人雙雙離鄉背井,遠渡重洋來到菲律濱,最後定居在南部島嶼樹里爻的仁那杜安。後來祖父回老家結婚,才有了我大伯;九年後再回一趟老家,生下我父親;在大伯結婚時,祖父又重返一趟老家,這就是老人家最後一趟返鄉,據說連結婚在內,他共回三趟老家。
當時幾乎所有飄洋過海到呂宋討生活的男人,在菲島都會再娶另組家庭,唯獨我祖父一直是孤家寡人,孤身一人生活在窮鄉僻壤的島嶼上,直到終老。不解他既然不娶番婆,怎麼沒把祖母接來菲律濱,或是把其中一個兒子接來,這樣最起碼生活上有照應。可能是他不捨讓妻兒也要過上遠走他鄉的生活;祖父的胞弟就選擇在當地娶妻成家,開枝散葉。
1954年祖父與他的胞弟合資,在老家為子孫們建了一棟兩層樓高的紅磚洋樓,是當時我們村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老遠就能見到一棟漂亮的洋樓坐落在高處,四周種有很多果樹,有桃樹、李子、梨子、柚子、洋桃等,最讓我懷念就是那棵洋桃老樹。童年我們常爬到洋桃樹上,躲在茂盛的樹葉下聊天,或摘一粒黃澄澄洋桃酸酸地嘗著,記憶裏這棵老樹是我們兒時的“樂園”,嵌有太多無憂無慮的歡樂。
我們那棟洋樓位於母校凌霄中學的坡下,上學的學生定投以羨慕眼光,當時學生都是走村過莊而來上學,而我們等鐘聲響才拔腿跑還來得及,有些後山的同學,還需翻山越嶺才能到學校,可想而知我們是多麼幸福,有一位出洋的番客祖父為我們建了一棟華麗的洋樓,讓我們在寬敞的住家環境中,一個個茁壯成長,展翅飛出“鳥巢”。
當初祖父有這個財力回老家建一棟氣派又美觀的大洋樓,可見他在呂宋的生意做得很好,而有這經濟能力的他,對祖母卻忠誠不二,沒娶番婆,由這一點就可猜出祖父是位人品極好的男人,很遺憾我從沒見過祖父;兒時,每次在二樓的客廳上總是默默地觀看爺爺高掛在牆上的相片。我們這些第三代都沒見過祖父,現在只有居住在美國的父親見過祖父,但可能也只是一兩次吧!那時他也很年少。
記得1971年,我外婆從馬尼拉回老家,知道祖父獨自一人居住在山頂,有說過等回馬尼拉,會尋空去探訪他。可還沒等到外婆去探望,就傳來祖父過世的消息。
當我要來馬尼拉時,很少走動總是坐在床沿邊,裹腳的老祖母說:菲律濱那麼遠,為什麼還要去那麼遙遠的地方。這是祖母留給我最後的記憶。來菲律濱的隔年,祖母也過世了。
在所有的孫輩中,子超大哥是長孫,聽說小時很頑皮,也最得祖母疼愛,他也很有孝心,一直有個心願就是要把祖父的骨灰接回老家,讓一生孤獨飄泊在外的祖父能回歸故里與祖母團聚。幾年前他特地跑了一趟樹里爻,就是想把祖父的骨灰迎回老家,可惜在墓前“筊杯”卻是拒絕,只好作罷;後來還有一年,堂兄們特地跑一趟樹里爻,就為去掃墓。
祖父過世後,把店舖和住家留給一位當地的華人朋友,據說是這一家人一直伺候及送老人最後一程。2019年他們的第二代來信息,說祖父墓地四周要開發,墓需要搬遷。得到這個信息後,在清明節前,躍進堂兄帶上兒子從老家趕來,大堂兄子超夫妻也從香港趕來,大家在馬尼拉集合後,在子陽堂哥的帶路下,一行人先飛往霧端,再坐六小時的車到仁那杜安。
祖父的骨灰在納卯火化完,裝進骨灰罈,讓侄子背在胸前,飛回馬尼拉後,再輾轉飛回老家晉江機場。按照老家的風俗一路遇到上下車,坐船、坐飛機等都要喊:俺公要上車了....。.等,據說要一路提醒,老人家才不會走失。
爺爺安葬在南島邊緣山區半個世紀,終於在2019年的清明節,骨灰被送回故里,落葉終於歸根。
光陰似箭,又到了11月1日菲律濱“亡人節”的掃墓日,爺爺的骨灰也已遷回老家兩年多了。本來和子陽堂兄說好,清明節要一起回鄉掃墓,卻突然爆發了世紀疫情,現在回鄉的路,漫長到彷彿比登天還難。